细雨斜斜地落在青石板上,阿婆蜷缩在祠堂角落,嘴角挂着那抹永恒的傻笑。她总说能看见三年前那只扑棱棱撞进窗口的麻雀,听见墙缝里传来的孩童哭喊。三十年来,人们背地里叫她"疯婆子",却不知道她眼里的混沌里藏着最锋利的刀——总在你最不经意时,划开生活的皮囊。
一、被遗忘的过往
阿婆年轻时是方圆百里最标致的姑娘。那年夏天,她男人牵着六岁儿子的手,在院里梨树下晒晾晒谷。炮弹落地前,她刚拿起笸箩准备筛谷,铁片擦着鼻尖飞过时,连惊呼都来不及出口。等她从血泊里醒转,床头便摆着两张发黄的姓名牌:一个是丈夫,一个是永远等不到的父亲。
疯癫在那场乱世末期悄悄爬上她的眉梢。她不再说话,却总对着空荡荡的墙角咧嘴,像隔着门槛等谁似的。儿女亲友来看望时,她会突然攥紧来人的衣袖,嘴巴翕动半天,最后挤出个可怖的笑容:"他在里头,你听,他在笑......"
二、乱世里的重逢解放那年春天,祠堂前槐树开得格外盛。新县长带着工作组来调研,身后跟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。阿婆正在墙角择菜,突然直挺挺站起来,眼睛骤然发亮——那小伙子后颈根有个蝴蝶状的胎记,正是当年在学堂当教书匠的王老六的标志。
消息很快传遍整个村子。有人说是错觉,有人说是苍天开的玩笑。直到那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蹲在阿婆床前,剥开她指甲缝里的垢痂时,所有人都哑了。那些年日日不断指甲的疯婆子,指甲根里压着张残损的字条:"若见此信,必寻青石门槛下的布包......"
三、寻找与迷失青石门槛下的布包裹着油纸。里面是张泛黄的合影,照片背面密密麻麻写满坐标。三个戴八路军帽的影子立在沂蒙山脚下,镜头左下方有个被划掉的人影——据后任村干部说,这就是被土改时牵连的那个"地主婆"。
那年秋天,戴眼镜的小伙子和工作组带着阿婆踏上了 journey。他们穿过废墟中的古城门,涉过结着薄冰的黄河。阿婆始终攥着那张残破合影,在列车剧烈晃动时突然开口:"阿福临盆那晚,你蘸着花椒水在窗框刻的字还没掉......"
四、最后的狂欢当最后一枚炮弹落在志愿军烈士纪念碑前时,所有人都跪下了。阿婆突然扯开上衣露出胸膛,青黑色的疤痕像只展翅的蝙蝠。这个异样举动引来了围堵的枪口,但她只是对着天空傻笑,活脱脱像是要揪下月亮来当风筝。
最后一刻,祠堂外突然响起铁链拖拽的声音。被绑在油轮上的老文书突然扯断绳子,扑到祭坛前的青铜鼎里。滚烫的液体浸没他的时候,青铜器上突然现出一行蝌蚪文——正是四十年来无人破译的符号。
五、逃不过的宿命土地整理时挖出的青花瓷罐里,躺着三张叠得整整齐齐的银元。背面都刻着相同的刻痕:一只衔着玉米的山雀。这是阿婆和被批斗的商号少东家定情信物,那个晚上他们在米囤里偷吃着新麦,还差三天便能远走他乡。
如今祠堂改成农事博物馆,玻璃展柜里摆着阿婆的剪指甲刀。导游会说:这个剪刀修得特别细,专门用来剔食盒里的花椒粒。没人留意到刀柄内侧那道新鲜的划痕——像极了去年初春,有匹黑马突然闯入古井旁的场景。